光色淋漓出新境-徐正色粉画欣赏

毛岱宗兄将要缷下曲阜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院长之职去山东艺术学院履新之前，曾与我有许多夤夜长叙。挚友无卷舌，我曾直言相问其身后可任者谁何。岱宗略加思忖:徐正。

米兰古堡

白驹过隙，此话应真已是二十多年了。这期间，徐正以美术学院的教学管理为主责，搜罗人才，改进教学，拓展学科建设，忙得不亦乐乎，也以其中国画人物与山水名声大噪。我闻之心底坦然，总认为那不过是迟早之事，他有那么结实的功底，不出彩就亏了那些努力了。

古老的佛罗伦萨

时间最是不肯饶人。眨眼间，徐正又从美术学院院长的位子上缷任退休了。相遇，我随他步入他的画室。看到他那一系列色粉新作，真是心花怒放。虽然十几年前我就见到他染指色粉，只认为那不过是猎奇式的玩玩而已。此后虽也常见他舞弄色彩笔，却一直未闻有什么大响动。现在，竟是这么光色淋漓。

《荡起一溪清凉》画的是江南水乡常见的景致。两岸石砌的一河清流中，一只小船正缓缓荡来。岸树桥房都以严格的空间透视呈现出浑然一体的客观存在。小船前是这一切的倒影在波光动荡的水面上铺开。水色清清，七彩斑斓。一经视遇，一股裹捲人心的清凉即从画面上袭扑而来，使人心神一爽。

《晴空下的比萨斜塔》则是正襟危坐的教堂对倾斜的塔身形成以正证斜的相衬，塔身浩然映投在蓝天白云的浩远背景上，物象坚实有力，构图清朗明快。

把这两幅画作并排在一起观照，足够看出徐正色粉画的创作技法。中国画的大小写意皆重 “意”的创造性呈现， “写”是 “意”的仆侍，所以 “意”之天马行空，往往 “得意忘形”。西画严格审视物事结构，长于形体实在的重现。王国维论文曾言 “一切景语皆情语也”。在画作中，景是实在，情是意境。徐正的色粉画创作显然是把中西绘画的长处融通结合，在写实中着意意境的创造，把实景和情景融结经营，使大餐秀色的目欲获得审美意趣痛快淋漓的满足。

徐正的 《幽幽水边居》、 《恣意的小船》、 《月亮湾古树》、 《月亮湾清晨》、 《灿灿油菜花》、 《雨后》、 《春雪》、 《醉秋》、 《佛罗伦萨老桥》、 《威尼斯海滨教堂》、《依依威尼斯》等，无不是这样既善于写实又善于营造意境的佳作。

看徐正擅长的人物可品味他的《暖阳》。一位哈萨克少妇走在正午的市街上。湖蓝色的衬衣，水红色的上衣，杂色乱染的长裙。从右上方射下来的阳光，以伦勃郞式的效应把她内在精神充实而自信的面容从背景砖墙的青灰色中强调出来。

读画的心满足于人物动态表情的舒放自在，满足于画面上一切的和谐畅快，正欲击掌，却豁得被画境中明亮透彻的正午阳光击中。在少妇健美自信的脸上，在她服饰的皱褶间，在她背后的街墙树影上，在她脚下一如踏空般光洁的水泥街面上，都耀射着流溢着明亮温暖的阳光，一波又一波地发出金属撞击般的响亮。闭上眼，可以从记忆里把画面上的一切物象一一抺去，却抺不掉已经照亮人心的阳光。这就是在写实中意境创造的艺术力量。徐正的 《遐思》、 《舞韵》、 《甜蜜》、《蒙族音乐家》等都是一些有妙不可言之处的人物画佳作。

《从罗马广场远眺梵蒂冈大教堂》是徐正许多风景创作中的一幅。画家把方尖碑置于整个画面的重心位置，使之如定海神针般让无边风景有了稳定感。三叠式置景，第一层近景是罗马广场，阔大疏朗;第二层中景是罗马的楼厦萋萋，紧凑繁密；第三层远景是梵蒂冈教堂的穹顶映衬在蓝天白云上，肃穆明净。读画的心目从第一层近景轻松愉快地跃入第二层中景，在目不睱接中迅速集结了巨大的审美能量，这能量正在翻飞升腾之中，第三层远景蓝天白云的明净中卓然圣肃的梵蒂冈教堂穹顶，即以闯入式突进观赏视域，引爆正在升腾的审美意绪，使心灵为之震撼。这幅佳作，三叠式平行的结构，使所呈现的一切获得景深广远的稳重；方尖碑和教堂穹顶又打破每一叠的空间视界，既在构图上使之生动，又突出了主要物象，使稳定充满庄严肃重；从近到远沉稳展开的由灰到亮的光色过度，又使画面上的一切蓄弥无限张力。任何一幅画作，画面上展现什么，略去什么，暗存什么，凸亮什么，既是画家创作立意和审美情趣明确无误的表达，也是画家潜在素质意识的自然流泄。徐正的 《凯旋门》、 《罗马斗兽场》、《佛罗伦萨老桥》、 《皮提宫夕照》等，也很能看出他在时空光色中审美趣味的显现。

色粉画在西方世界油画、水彩画技法成熟的基础上产生，把油画的深厚凝重和水彩画的明艳灵动取长相合，使色彩表现力产生独特的韵味。徐正的色粉画又把他平生对中国水墨的体味融入，真真是有了鬼蜮魅力。他有些作品连连入选全国美展、获奖，被有些美术馆收藏，相信是行家法眼之下的名副其实。我在他的这五十一幅大小不一的作品中流连忘返，神思飞动，陶陶然，飘飘然。

西塘杏花开

我总认为，无论各种科学还是各种艺术，在这些不同方面做出突出成就的人，不光是肯于奋斗，善于奋斗，还是要有扎实的基本功和一些天资的，这才能让成功有所资藉。我同徐正相识三十多年了，看他画山水，画人物，练书法，作写生；也曾以一个下午的时间看他画《江南雨巷》。他平顺时的豁朗爽快，他逆犯时的烦躁气闷，我都旁观过，默陪过。相知多多，又怎样说他的艺术性格呢？以事看人，以画忖心，所谓德艺相见。说徐正画的艺术性格，那就是：单纯。徐正在个人生活方面简单纯朴，没有恶嗜奢求，厌恶肖小苟营，这种心性自然影浸在他艺术追求的结构和色彩中，呈现为不枝不蔓间明丽幽深的美学情味，温暖明亮的那么纯净。越是单纯，越能动人心魄；只有单纯，才能直抵灵魂。

狮虎狼象皆成群，惟有老熊独深林。熊无论喜怒哀乐都单纯得一丝不挂，它的独来独往也是一种不计利害的单纯。我最喜欢熊的这种脾性。我相信徐正能像老熊一样一如既往地单纯淳朴地生活，单纯明媚地追求艺术，让阔大无边的艺术之林再添新绿新花。

文 | 梁义亭 画 | 徐正